她走得急，苏亭一时没拦住，转头便看她撞上了人。他在原地顿了一顿，摇头笑叹了一声，又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卿瑶瑶捂着被撞红的额头倒抽了一口冷气，一面抬起头来，一面和那人道着歉。
这一抬头，她就怔住了。
面前的少年郎神采俊秀，阔大的蓝靛衣衫间佩着一枚双鱼玉，不是那传闻中的裴二公子裴珩还能是谁？
她当场便愣在了原地，连裴珩说了句“无妨”都不曾听见，还是苏亭走过来，不紧不慢地替她将人送走了：“她方才鲁莽了些，冲撞了裴公子，万望莫要见怪。”
裴珩再度摇头说了句“不妨事的”，抬步便要走。苏亭微皱了眉，正要去看卿瑶瑶被撞红的额头，冷不防那裴珩又回来了。
他紧皱着眉头，眉心间都被他皱出了深深一道“川”字纹，踌躇半晌也没开口。苏亭和卿瑶瑶都没有说话，只看着这位裴二公子想要做什么。
过了许久，裴珩才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开了口：“听说……二位是方士？”
秦府这事，虽说疯了一个秦云岫，可大抵是因为对秦催雪和早亡的夫人王氏的愧疚，秦宇倒是并未觉得是他们二人的道行不足——不过说来他当初也是亲眼见过苏亭风采的，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怀疑——对外也只说是自家二姑娘心性太弱，经受不起鬼神侵扰，惊惧之下方才疯了。
更何况，除了秦云岫，这段时间里秦府的的确确是没再发生什么怪事儿了。在旁人看来，自然便是这二位方士法术精妙了。是以如今裴珩也会想找上他们。
苏亭颔首：“正是。裴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忧之事？或许我们可分解一二。”
听到这话，裴珩轻而缓慢地吐出一口气，神色也轻松了几分：“倒不是我，是我的兄长近来似乎有些奇怪。”
裴府的大公子名唤裴瑾，同样也是裴夫人所出。裴瑾少有才华，年纪轻轻的便中了进士授了官。只是没过多久，便在朝堂的党派之争中受了波及——他正是少年意气，满腔正义的时候，难免便碍了那些不同派系的人的眼。之后，裴瑾便赋闲在家了。
甫一踏上仕途便遭此等变故，不论是胸中抱负还是自身意气，裴瑾都遭到了极大的打击，自然消沉不少。不过或许是裴家家教颇好，又或许是自身严于律己，他倒是并没有因此流连于秦楼楚馆，只不过是出门出得越发勤快了。
原本他也只是个喜爱琴棋书画、金石文物这些风雅物什的寻常公子，平日里的消遣也就是三五日里出门同友小酌赋诗作画，或是闭门家中赏玩淘来的古人字画。出门出得勤快些，在裴家人眼里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向来以兄长为榜样的裴珩看着，却敏锐地察觉了一丝不对。
裴瑾……时常在房中自言自语。
裴珩曾去细细地问过了门口候着的小厮，确定了屋子里半个人儿也没有，可裴瑾的低低絮语却不曾停下。消沉或温柔，愤恨或低笑，就像是、就像是他对面真的有个人在同他说话闲谈一般！
裴珩大惊，几乎以为自家兄长这是得了什么疯病。可他花言巧语三推四推地骗了兄长去诊了平安脉，那老大夫却告诉他，兄长什么事儿也没有。
这怎么可能？
直到看着秦家饱受鬼怨之苦，看着他们请了方士来，裴珩心里才升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自家兄长这该不会是，被妖鬼缠上了吧……
犹豫了许多天，直到去探望秦云岫的时候碰上了那两位方士，裴珩这才犹疑地开了口，恳请他们为自家兄长看上一二。
这对于苏亭和卿瑶瑶而言，倒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他们本也就打算寻个理由进到裴家，替秦催雪惩治一番这裴珩。可巧，这裴珩自己就送了个再巧妙不过的理由上门来了。
裴家大院疏朗深阔，连绵不断的青瓦白墙间满是茂林修竹，碧树连荫之景。穿行其间，连仲春时节的微微燥热都被消磨去了，只余下无尽的清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