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爹和煇儿吵架是在分隔线後的剧情。前半段血腥慎入。

    阎煇在他身边,阎壑城站在第四区军械部顶楼,端详横亘的尸体。赵常山盯着他冒血的膝盖,让另外两名军官守着出口,走到他们附近压低声音说:「老阎,你、你没事吧,要不先去医务室?」阎壑城说:「汇报情况。」知晓阎壑城情绪恶劣至极,老平认份地说:「带队通往第一教场,途经第四区,在六时三刻听见枪响,留一队人马通知各营并搜索地面,当即率人赶过来了。我们的路线先抵达军械部,两名看守敌军被当场击毙。至顶楼查看时,枪手已遭我军塔楼的驻点人员反狙击。我想捉活口,但他的护卫一见到我们就自杀了,是氰化钾。」赵常山踢了一脚地上那具脸部变形的尸体。

    暗忖阎壑城在爆发的临界,残酷神态较机枪横扫血海的督军有过之无不及,老平见他这般也不由得发怵。回想围剿直系那天,阎壑城拎着重机枪对他笑了笑,一派无事地问老平打得怎麽样。

    片刻后,阎壑城开口的语调并无特别愤怒,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让勤务官问讯後敲掉他的牙齿,拔了舌头。要是在我抵达前,犯人死亡的话,押解的随行人员及审讯军官一律枪毙。」他转身对赵常山说:「弹匣给我,带着那两名士兵离开这,半小时内将这栋楼炸乾净,执行全区扫雷。一小时之内,到侦讯大楼向我禀报。」赵常山将备用弹匣交给阎壑城,对他行礼道:「遵命,长官。」

    阎壑城待他们离开后,掏出大衣里剩下的三发子弹上膛,他对着狙击手死尸连开三枪,那颗凹陷的脑袋成了血洼里的碎骨。阎壑城替换弹匣,喀擦一声如收割的镰刀。七枪全开,地面已是一滩烂掉的血肉,再看不出人形。

    拿出军大衣口袋里的弹匣再次上膛,阎壑城对静候在旁的阎煇说:「枪拿好,你跟我来。」阎煇右手握着他的半自动手枪,阎壑城换手持枪,牵起长子大步离开。

    前一届军长殉职,孙辩任第四军长已达一年,负责的士兵超过两万。从先前表现及资历看,被策反不过近期的事情。孙辩是四川人,川系各兵自乱阵脚非头一遭,这时大张旗鼓,无非利用北伐乱局藉机作大,收回派系地盘。阎壑城不因地域区别调派人员,别说陆槐的来历,阎壑城自己就是个外乡人。

    阎壑城让待命军官翻开刚才的尸体,摘下每一具头盔,亲眼确认这批人没有一个是他手里的兵。接着与阎煇抵达刑讯室,迎接的值勤上校对他们严整敬礼。阎壑城问:「他稍早说了什麽?」上校回答:「禀告督军,孙辩中将被捕时,说:我早该知道的,弟兄们一个都没回来。除此之外,数次刑求过程,没再说过一句话。我们照您指令,防范他自戕已做出相应处置。」当过他的高阶军官,起码有基本的骨气。

    阎壑城说:「你们去监控室待命,见到赵副司令让他在此候令,阎少将跟我进来,其馀人员不得入内。」「是,长官。」三名军士接过命令便退下了。年轻上校还算机警,阎壑城记得他是老平的徒弟。

    阴暗狭长的墙壁溅有不少陈年血迹。孙辩的嘴被绳结绑住,固定于两侧壁面,犯人就算低头也不可行,只得伸直脖子挂在空中。绳索绑在两边肩膀,避免他吊死。孙辩的十指黏在桌面,脚上拖着铁链。

    「孙辩,看在你这几年尽忠职守的份上,尽快招供,准你速死。否则你身体会在反向拉扯下,五马分尸,速度因人而异。有个探子在这撑不过十小时,你至少一天一夜。」阎壑城只不过随便说几句,他知酷刑或性命威胁对忠诚的士兵无用,不必犯人发言,他自有手段逼供。「每说一个名字,断你一根指头,要是手脚不够换脏器。想必联系你非默默无闻之辈,我不希望浪费太多时间。」

    阎壑城拿出随身匕首,狠戾砍掉孙辩的右拇指,说:「张作霖。」孙辩身体晃了一下,显得急遽痛苦。阎壑城再砍断他食指,道:「吴佩孚。」阎壑城念出下一个名字时,明显比前两个头子不屑:「老冯。」想必痛楚还不够,阎壑城继续削掉孙辩的手指。「杨森。」孙辩的右手只剩一根小指。阎壑城停顿了一秒,才说:「刘江。」孙辩眼睛一睁,瞳孔扩大。阎壑城冷道:「你是条汉子,可惜他不是。」阎壑城说完便将匕首插进孙辩前额,刀尖直接从后脑勺穿出。

    阎壑城摘下皮革手套、弃置桌面。他看阎煇脸色略显苍白,呼吸平顺,没受太多惊吓。阎壑城走向阎煇,尚属镇定的青年随着自己逼近,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还未说话,赵常山敲门的声响打岔里面的对峙。阎壑城不由分说拉着阎煇踏出门。

    距他指派赵常山过了四十分钟,阎壑城深沉的眼眸扫过站在一边的上校,说:「我记得只让你过来,老平。」那青年吓得差点往赵常山背后钻过去,老平赶紧止住他滑稽的动作。「欸,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叫他跟来历练一下,守约是我乾儿子。」赵常山对着年轻人肩膀搥一拳,说:「还不快向长官敬礼?」长相端正的姜守约立正行礼,喊道:「督军好,少将好!」尴尬三秒后,老平又怒搥他一拳,说:「笨哪,还有我!」姜上校急得又一次行礼,对老平喊:「乾爹好!」在老平拳头挥下前,青年抱头赶紧纠正口误:「喊错了,上将好!」赵常山去年就对阎壑城提过这个乾儿子,还多次强调真是正正当当的义父子,与段云在阎家的特别礼遇不同。

    阎壑城颔首,揭过这档事,说:「汇报。」赵常山恢复严肃,说:「第一轮搜查排除各区异常,第四区军械部炸毁,过程无人员伤亡。孙辩住址烧得焦黑,据士兵回报是他本人放火,现场搜不到证物。第四区其他军官行刑前,招认接受孙辩贿赂,说法都相同,是孙辩联系他们,在今天各队伍延后全体阅兵,待上级问起,孙辩会说军营染疫。几个低阶的官员没收到通知,搜他们宿舍或户头,查无近期可疑的金援,暂押第三区监狱。」

    阎壑城听完对赵常山,说:「是刘江。」赵常山诧异看着他,骂:「竟然是他?操,我当成姓张或姓杨派来的人。」阎壑城偏头向刑讯室,道:「找根木棍串了他,挂在教场司令台前方,以儆效尤。」他最后下达命令:「若非要事,严禁出营或通讯,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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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出审讯室一路寂静肃杀,经此重大叛变,营区军官无不严守岗位、执勤待命,生怕阎壑城一怒,下令犯错军士连同几十具尸首拖去埋了。男人阴鸷脸色让阎煇心生畏惧,安静跟上阎壑城的步伐,悬而未决等待着惩罚。他们走回办公室,阎壑城脱下外套扔在桌上,他的脸和右膝在流血,他却想将伤口划得更深。阎煇不待他指示,已拿纱布捆起他的伤处,压住止血。他看阎壑城没有抗拒自己的靠近,以手帕沾湿了水,沉默地擦掉男人脸上残馀的血迹。阎煇的手谨慎得不能再轻,怕擦拭力道让凝结的血痂破裂。做完以后,阎煇迳自跪在地上,等他下令。

    他不想看阎煇跪着,转过身说:「不必,你先退下。」「长官对我有何处置?」阎煇有时跟他一样固执,明知危险偏要硬闯。阎壑城退开一步、侧身看他,阎煇还跪着,眼里一抹难得的叛逆,这样的率性通常只会在阎炎脸上看见。阎壑城音色冷淡,说:「军官惩戒已下达,你不在其中。阎煇,我解除你的军职,从明天开始,不能踏进军营一步,听懂了吗?」

    阎煇大为震慑,久久不能回神。阎壑城再度开口,说:「起来。」那仅有的一丝挑衅自阎煇语气里消散,他迷茫不安地问:「长官?」「还记得我是你长官,我说的话你可曾听进去?」阎壑城声音不重,然则字句钉入阎煇的耳膜。他颤巍巍地说:「父亲,请您责罚我,不要这样??」阎壑城感到愤怒心痛,狠狠拽起阎煇,沉声质问:「要是我亲自惩罚,你承受得起吗?你跟着我多年以来,见过哪一个军官能活着违抗我的命令?」阎煇没抬起头,好像一具易碎的人偶,任他拖曳着失去心神的身躯。「阎煇,回家待着,这件事没有转圜。你不听的话,我就把你锁在隔壁房里,不准出来,就算我不在这也一样。」

    阎壑城力气不轻,阎煇踉跄了一下,缓慢走近门边,伸手握住门把。转动声响那一刻,他看着阎煇锁上门,甚至关上第二道锁的插销。阎壑城内心燃起怒火,沸腾更甚杀戮的慾望。阎煇转头望着他,声音颤抖地说道:「我不回去。」

    阎壑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开口:「阎煇,以为我制不了你吗?」他抽出鞭子,顷刻綑紧阎煇的手腕,阎煇来不及看清阎壑城的动作,已被制伏压于门上,青年惊讶地痛呼一声。沾过人血的鞭子质地粗韧,阎煇挣不开、皮肉被绑得死紧,洁白肌肤渗出一圈血痕。事已至此,阎煇依然没有求他,瘦削的肩胛骨微微发颤,也不肯转过来看盛怒的男人。

    阎壑城轻而易举地抱起阎煇,将人摔在长沙发上。阎煇别过头,不想让父亲看见他隐忍的泪水。阎壑城不再多说,至书桌拉开抽屉,拿出一把许久未用的武器,是旧式的左轮手枪。旋转弹膛的金属声响过于刺耳,阎煇惊恐回头,瞪着阎壑城的一举一动,害怕万分地求饶:「父亲……您要做什麽?」阎煇激动挣扎起来,使劲开扯腕间的鞭子,丝毫未觉血痕磨得更深。阎壑城低声说:「煇儿,待在那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