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屿再也没有出现在基地。直到最终的项目交付大会上,他们团队才知道褚屿已经离开,萨图尔努斯派了另一个人来负责跟进后续项目。梅自寒并不比其他人更早知道。褚屿好像从某个他没有发觉的时间点后突然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书桌上的文件不知何时已经被搬空,只剩下几个空空的文件夹垒在一起,让他误以为那个人还会回来。衣柜的右半边空空荡荡,褚屿带走了所有制服,剩下几件零零散散的贴身衣物,大多本就是梅自寒给他的。很快梅自寒也必须搬离基地。他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在飞快向前奔跑,只有他一个人被留在原地茫然无措。他不明白褚屿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便他们只是炮友,现在看来确实只是炮友,褚屿也没有必要不辞而别。难道自己会拦着他不让他走吗,梅自寒的心里涌上一阵酸涩,他不是没有设想过他们一出基地就分开的结局,但是唯独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褚屿一声不吭地离开,留下他一个人面对他们曾共同生活的一切。

    从基地离开后,梅自寒在家休息了一周。但他的疲惫感始终无法通过休息缓解,甚至比在基地时更加嗜睡。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情绪太糟糕。如果是这样,再休息下去也没有太大意义。于是在第二周的周一,他早早地去了实验室。今年初申请的钱下来了,他打算招个研究生。理论上来说他早已不在王述的组里,平时也很少去王述的组会。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当硕导,有些事想请教王述。

    他原以为自己来得很早,没想到会议室里有人来得更早。三个研究生师弟师妹正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叽叽喳喳地聊着八卦。梅自寒觉得这个画面合理多了,他们就算早来也不可能是在准备汇报。梅自寒的好脾气声名在外,尽管他已经完全可以做师弟师妹们的老师了,他们也一点都不怕他,反而招呼他一起来看今天早上的头条新闻。弗雷德里克公爵的次子宣布与高蒙伯爵的独女订婚,将于今年底举行婚礼。

    萨图尔努斯的政体是名义上的君主立宪制。世代出任军事大臣的弗雷德里克公爵一直实际掌控着萨图尔努斯的军事命脉。高蒙家族本来只是萨图尔努斯的一支没落贵族,却在近百年前因为对航天器动力系统的特殊改良而迅速垄断萨图尔努斯乃至全星系的航天推进器制造。萨图尔努斯人极其看重血统,因为机甲的驾驶需要足够等级的精神力。而武力威慑正是萨图尔努斯实现霸权的根本。古斯塔夫星系的大多数行星都受萨图尔努斯直接或间接的控制,因此萨图尔努斯政要的一举一动都颇受人关注,即便是在马尔斯这样的边陲小星。毕竟萨图尔努斯星上的蝴蝶扇动翅膀,确实有造成12亿千米外行星风暴的可能。

    “弗雷德里克家族一向低调得连几个继承人的名字都不公开,这次突然这么高调订婚,还是跟造航天器的家族联姻,是要变天了吗?”一个师弟伸着脑袋看向电脑屏幕。

    “兴许人家是真的喜欢呢,”坐在中间的师妹往下划着屏幕,“高分化等级的alpha和omega,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相貌上倒是挺登对的,师兄你说是吧?”似乎是一定要得到旁人的肯定,她把屏幕转向梅自寒。

    梅自寒正在看刚收到的审稿意见,对他们的闲言八卦只是捡几句重要的听。师妹在叫他,他就把脸转过去看几眼。这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情侣似乎不吝于向记者展示他们的爱恋,整篇报道充满了他们这次约会全方位多角度的照片。弗雷德里克公爵次子坐在一排一座观看高蒙伯爵独女的首演,两人开演前在后台的私语,结束后相携离开剧院。梅自寒只是随意扫过一眼,却被照片上无比熟悉的身影吸引过去。他接过师妹的屏幕,往下查看下一张,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他不会认错。这几个月以来每晚与他同榻而眠的枕边人,他或许会认错别人,但绝不会认不出他。一股恶心的感觉在梅自寒的胃里翻涌,即将冲向他的咽喉。早晨明明没吃过什么,只喝了一杯牛奶,但他感觉全身的内脏都好像要吐出来了。他把屏幕放回桌上,来不及跟师弟师妹们说什么,用肩膀撞开会议室的门,匆匆奔向外面的卫生间。